拍戲

雖然江少岷是個大男人，吃不了太大虧，但沈津還是擔心。

他翻出下午加的餘姐的電話號碼，打了過去。

“餵誰啊!”接電話的人，有點不耐煩。

“餘姐，我是江少岷的助理，他電話打不通，我想問問……”沈津完沒說還，那邊就掛了電話。

雖說娛樂圈跟紅頂白的規則，他作為一個圈外人都知道，可這樣被無端端掛電話，還是讓沈津有些生氣。他又撥了過去，那邊不接。

沈津咬咬牙，用酒店的座機撥了過去。

“餵”電話接通了。

“餘姐，你先別掛，江少岷的爺爺剛剛打電話過來，問他在哪裏，為什麽電話打不通我說他在聚餐。”沈津深吸一口氣，冷冰冰地陳述道， “老爺子說，半小時後，江少岷要是再不接電話，這戲就不用拍了。他的孫子，不是來陪人喝酒的。”

電話那頭沒有響動，觥籌交錯的聲音仿佛很遠。

過了一會兒，沈津聽到砰的關門聲，餘姐惱怒的聲音響起: “你在威脅我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我的身份不用你說，雖然名義上是助理，但我也是江少岷的朋友。”沈津毫不退讓， “而且餘姐，我又不吃娛樂圈這碗飯，過來不過是幫幫忙。端誰的碗，服誰的管，你既不給我發工資，也影響不了我日後的前途，所以你少在這裏教訓我。”

“你……”

“你什麽你!你想說我給江少岷得罪人了”沈津冷笑， “我不過是問你江少岷在哪裏，這都算得罪的話，那你盡管找我，如果，你有這個本事的話。”

沈津真真假假說下來，餘姐倒弄不清楚對方是什麽來頭了。江少岷說他是朋友，難道，是京圈的某個公子哥兒想到這個可能，餘姐的語氣不禁軟了些: “江少岷喝醉了，正在包廂休息，你急什麽大家還能吃了他不成”

“我們沒有車，既然要休息，那就麻煩餘姐早點送他回來。”沈津不亢不卑的說， “明天是他第一次拍戲，餘姐，你應該不想看到他演砸吧”

“……”餘姐頓時語塞。

“過一會兒，江老爺子還要打電話過來。”沈津又加上一句。

“行了行了，本來就要結束了。”餘姐不耐煩地掛了電話。

沈津籲了一口氣，微微有些發愁。也不知道自己這麽做，是不是太過緊張了。

大概等了二十分鐘，餘姐打了個電話，要他去酒店大堂接江少岷。沈津下去，看到戀人一臉酡紅，人事不省的癱在沙發上，旁邊正坐著滿臉怒氣的餘姐。

“辛苦餘姐了，我帶江少岷上去了。”沈津恭恭敬敬打了聲招呼，架起江少岷走了。

餘姐在背後陰陽怪氣的說了句: “現在知道講禮貌了”

沈津沒理她。

餘姐這個人，之前聽江少岷說起來，明明是個很熱心的人。可現在看來，她的熱心，應該只對特殊人群才有。至於助理，群演，道具師這些在娛樂圈底層打轉的，她的態度應該就是這樣了。

“餵，你是真醉了還是裝醉”沈津把江少岷扔在床上，拍了拍他的臉。

江少岷翻了個身，囈語道: “老婆……我要找我老婆……滾，別……碰我……”

沈津眼神暗了暗，起身打熱水過來，替他擦臉洗腳。

他搬出在超市買的電飯鍋，加了一半水進去，然後放入豆芽和蒜末打算給江少岷燉點醒酒湯。水開後，他又放了鹽，生抽還有胡椒粉，煮好後，用小碗盛起來放溫，這才扶起江少岷: “醒醒，把這個喝了，睡得舒服些。”

喊了半天，江少岷才睜開一絲眼睛傻笑: “老婆，是你呀……”

“喝!”時間都到一點多了。

“你……用嘴餵我。”江少岷繼續傻笑。

沈津狐疑看他，莫不是裝醉吧還是說這人醉了還惦記著占便宜沈津沒好氣地用碗沿撬開他的嘴，把湯灌了進去。

搞完這些，沈津這才松一口氣，關燈上床。

第二天早上六點，外面的天還是黑的，沈津定下的鬧鐘就把兩人叫醒了。江少岷蒙住頭，在床上哼哼: “誰開的鬧鐘!沈津，關掉，我頭疼……啊，頭疼……”

沈津也不理他，爬下床端了一盆冷水過來，浸濕毛巾後直接往江少岷臉上一貼——

“哎喲!我操……”江少岷一個鯉魚打挺， “你謀殺親夫!”

“快起來，六點四十就要坐車去片場，七點要趕到化妝。”沈津把人丟到衛生間， “趕緊洗個澡，把酒氣去一去。”

江少岷被水一沖，清醒了大半，但又不甘心自己一個人洗，在裏面鬼嚎鬼叫，要沈津進來陪他。

“鬧什麽鬧，這可是你自己的工作!”沈津有點生氣了，朝裏面吼道。

江少岷好歹消停下來，出來後用小心翼翼和討好的眼神看著沈津: “我發誓，再也不去和這群人喝酒了。”

“你昨天為什麽喝那麽多連今天拍戲也不顧了。”沈津本來打定主意不問的，可惜憋了一晚上，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江少岷一邊吹頭發換衣服，一邊鄙夷說道: “看我沒資歷，灌我唄。灌到一半，餘姐又說起讓我簽約的事，我就幹脆讓自己醉了得了，假裝聽不到。”不過，江少岷眼神暗了暗，他記得自己醉倒後，似乎有人把手伸進衣服摸過自己，就是不知道那人是誰，是男是女關於這一點，他不想說出來讓沈津擔心。

在沈津的監督下，兩人第一天有驚無險準時到了片場。

化妝室排隊化妝的人太多，沈津不好擠在裏面，只好在外面等。別人忙得熱火朝天，見他是個閑人，便時不時使喚他。

“誒，那邊的，對，就是你，過來擡道具。”

“來來來，把這個線鋪到那邊去。”

“放早飯，放早飯，你來幫忙發一下。”

沈津上車前已經買過幾個包子，讓江少岷墊肚子了。不過為了保險起見，發早飯時，沈津悄悄留了兩盒下來。

忙到八點多，化妝和場地才算搞完。沈津雖然幹了很多雜活，但他覺得不虧，起碼每做一件事，他都會自我介紹，說自己是江少岷的助理。無形中，幫江少岷在劇組裏刷了刷臉。

活都幹完後，沈津又溜達到了化妝室外面，偷偷朝裏面瞄了一眼，卻沒看到江少岷人。

剛好一只“狐貍精”從裏面出來，沈津拉住人問: “江少岷還在裏面嗎就是演孔雀精的那個，你們妖族的大王。”

“狐貍精”聽得嘻嘻直笑: “你找我們大王做什麽不報上名來，我可不告訴你。”

沈津腹誹，怎麽連群演都這麽戲精他作了個揖: “我是他助理，仙子快告訴我他人在哪裏吧。”

狐貍精往裏面掃了眼，眼睛一亮: “咯，那不就是咱們大王嗎”

沈津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一身青色錦羽的江少岷正從更衣間裏走出來。他頭發長及腰部，由一頂玉冠和羽毛簪子束在頭頂，眼尾和眉尾都讓化妝師飛上去了，整個人顯得盛氣淩人。他一路走來，如寒冰料峭一般，化妝室的人都不禁避讓了一步。直到看到沈津，這只驕傲的孔雀，忽然就變成了接地氣的老母雞。

“怎麽樣好不好看”江少岷獻寶一般，張開雙臂，讓沈津看得更清楚一些。

“真好看。”沈津眼裏充滿了讚嘆， “不過……我之前以為會讓你穿五顏六色的衣服。”

“定妝的時候，本來是這麽試的，可是效果太差了。”江少岷擺了擺手， “所以換成了青羽，把孔煊的原型改成了青孔雀。”

沈津離近了才發現，男朋友眼瞼上還擦了青色的眼影，不過非常非常淡，只有在陽光直射的時候，才會顯現出一種淡淡的魅惑與妖氣。怎麽辦，沈津突然發現，自己對這樣的江少岷似乎更來感覺些……他有點點硬了。

幸好沒給他機會胡思亂想，那邊的執行導演已經開始過來喊演員各就各位了。

“加油!”沈津悄悄握了握江少岷的手。

江少岷回了他一個胸有成竹的笑容。

分配給江少岷的第一場戲，是全劇最後一幕。女主角鐘離打怪升級到最後，發現都市妖的幕後boss竟然是孔煊。而孔煊本人卻是在她的演藝道路上不可或缺的一個貴人，幫了她無數次忙，兩人之間的關系亦師亦友，甚至帶著點暧昧。而今天要拍的，就是兩人大戰一場後，孔煊赴死的戲份。

沈津不免有些擔心江少岷的狀態，一來，他沒看過對方演戲，心裏沒底。二來，江少岷昨晚宿醉一場，狀態肯定有影響。

果不其然，第一遍就NG了。不過，是因為女主角忘詞了。

“沒關系，再來一遍。Action!”

導演喊道。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你就是孔煊!”女主角七情上臉的吼道， “我一直敬重你，維護你，甚至……甚至……可是到最後，卻是你傷我最深!孔煊，告訴我!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沈津覺得有點倒胃口，女主角在那裏只是幹嚎，一滴眼淚都沒有。他看到此情此景，一點也沒有感同身受的感覺，只覺得有些尷尬。

然而，導演沒喊CUT，鏡頭升到兩人上方，給了江少岷一個俯拍特寫。

孔煊的嘴角慢慢沁出鮮血。他那卑賤可憐的出生，他那苦不堪言，咬牙忍耐的成長，他那打敗上任王者，成為妖族新王的輝煌瞬間，還有山林不在，靈氣消失，他帶領族人混跡人類社會的現今……漫長的一生，在他眼前快速掠過。

“為……什麽”他躺在那裏，周身縈繞著不可名狀的悲傷，眼裏的傲氣全都化作解脫與了然， “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答案。到……到那時，你……就會明白，我這麽做的意義……天，天地不仁……以萬物……為……為……”

不等孔煊念完，最後一絲生命力便迫不及待的從他體內逃走了。一代妖王，頭一歪，似笑似哭的死在了鐘離懷裏。

沈津覺得自己的心揪成一團，在他眼裏，此刻的江少岷就是孔煊。不過——

女主角尖叫道: “孔煊!你不要走!”又把所有工作人員拉回了現實之中。

導演皺了皺眉，喊了聲卡。

沈津覺得，江少岷的第一場戲，可能不會那麽順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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